食苦笋并序

吾家苦竹林，森森覆茆屋。
春馀茁新笋，清香满幽谷。
生食颇甘脆，熟食更浓郁。
其味美于回，冠盖东西蜀。
无怪黄涪翁，贪饕恣所欲。
京华二十载，饥驱五斗粟。
年年三月暮，梦绕家山麓。
屡思张翰莼，亦羡灵均菊。
每病文园渴，空嚼屠门肉。
国变还成都，群狐悲满目。
井里丛荆榛，欲归恐不复。
怅望流杯池，垂涎吐馀浊。
鋆儿知我癖，戎州寄一簏。
陈生恶作剧，中途果乃腹。
唐侯怜我贫，乾脯劳捆束。
真味不可寻，乃如齧枯木。
人言工部祠，竹种来戎服。
杖藜临草堂，缘岸千竿绿。
猫头目以长，出林散青玉。
饮啄果有因，自叹口无福。
骄将妄称兵，扰攘斗蛮触。
渝盟失唇齿，争食同鸡鹜。
嗟余避时乱，奔命苦穷蹙。
怅然去复返，痛定歌还哭。
又过落花时，旧痒搔心曲。
草堂有苦笋，不夺不厌足。
似闻插疏篱，严防恨老秃。
又闻申令甲，樵采禁愈肃。
造物产佳珍，知味分雅俗。
市儿不吃苦，当路等刍蹴。
我生原嗜奇，谏果有同欲。
乞食既非甘，窃取亦何辱。
昔者毕吏部，抱瓮酣新曲。
匡衡凿暗壁，偷光供夜读。
雅人有殊致，况乃所好独。
亚山颇解事，相约游芳躅。
长镵复长镵，托尔利锄斸。
晨兴骋逸兴，青阳耀初旭。
傅公过我庐，倡随携眷属。
席刘两女士，相将共驰逐。
蹀躞锦江头，遥闻香馥馥。
入门食指动，流汗涴巾幅。
绕林寻竹胎，崭如初生犊。
亚山顾我笑，此君头岳岳。
趁时于取求，寺僧远不瞩。
回眸流燕睇，纤手拔龙角。
抱归仅七茎，力竭气尤促。
珍品岂宜多，香逾七碗熟。
得参玉版师，快哉苏玉局。
可惜蜀山氏，如晋看慈竹。
煨芋穷食经，兼喜烹葵菽。
徜令烧煮之，大笑倾醽醁。
杨子馋似我，闻香如虎扑。
攫食极口赞，烂嚼闻剥啄。
比来夷亦蹠，韵事尽堪录。
莫讶度关客，而疑窃屡仆。
乾坤正澒洞，群盗肆残毒。
窃国皆侯王，攘权竞天禄。
民兵多于匪，匪兵甚于蝮。
利倾百万家，名饰三千牍。
天下一盗薮，何曾置显戮。
嗛嗛此老饕，饮食罪容赎。
清贫馋太守，白头狂杜牧。
取之不伤廉，何怨亦何讟。
笑持胠箧篇，一梦遽然觉。

居庸关外郁龙蟠，电掣飞轮过眼看。
人世何堪车载鬼，秋山几见树栖鸾。
中原遗恨长城坏，万里惊心蜀道难。
寄语金台乘兴客，西风柳色太阑姗。

空江濯月秋无波，戍楼风静城峨峨。
刺船夜泊江州曲，一篙撑破玻璃绿。
中有道士鸣丝桐，水晶殿朗闻清钟。
一弹招来黄鹤唳，再弹惊起老龙睡。
天风吹过伯牙台，钟期去矣我归来。

冻雪压桥桥忽摧，野火烧村村已灰。
云凭凭兮日色薄，悲声撼树如惊雷。
座客闻之皆股栗，道旁观者长叹息。
黄沙动地愁吾人，何况载途莽荆棘。
荆棘中有鸱与枭，疾眸如电嘴如刀。
瞥干云衢得风力，飞啄众鸟歼其曹。
新燕曾识主，何辜罹毒苦。
亦有识时鸡，瑟缩不敢啼。
稍喜能言秦吉了，窜伏深林率幽草。
一自投荒去己遥，犹恨盘秋苦不早。
我谓鸱枭兮胡不仁，恣食肠肉贪且嗔。
古云邯郸之鸠得免死，蓬莱有雀知报恩，尔独胡为伤同群。
重为告日鸱兮枭，尔且安栖毋残刻，王孙挟弹伺尔侧。
直须扑杀焚其窠，莫使杜鹃夜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