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怀

五十犹无闻，自分今生毕。
平生读书史，慨然慕古昔。
遐哉汉唐威，八荒咸震慑。
踰澥摄穷岛，大小归版籍。
南海贡明珠，肃慎楛矢集。
天马大宛来，巨象缅甸出。
异物难悉数，焜耀输京邑。
荡荡武帝勋，煌煌太宗业。
卫霍实佐命，苏李助挞伐。
赫赫照青简，堂堂朝万国。
郁郁二千年，四顾犹帖帖。
熊熊康雍际，济济乾嘉日。
持较汉唐始，亦自有壮色。
得为中国人，体面尊无极。
迨我有生初（余生甲午岁。），此道已衰歇。
虾夷犯王师，海军书败绩。
四陬生藐心，纷然遂离析。
如日益沉沦，暝然长夜黑。
哀我炎黄冑，何能免及溺。
幸逢英豪兴，共仰拯援力。
八年苦攘战，复我旧邦物。
朗然天宇清，此功同开辟。
胡乃蛮夷长，犹敢肆轻忽。
西南山崖间，侨胞惨流血。
大国有洪度，小儒愤所切。
踟蹰搔白首，毫发无裨益。
此生长已矣，此怀莫重述。
有愿待来生，一一补我阙。
十三卒诗书，十五学骑射。
二十为大将，年少尤白皙。
裘带羊祜俦，顾盼公瑾埒。
马前揖宾朋，马上讲经术。
一声号令严，百万貔貅发。
仁义行吊伐，王者师无敌。
远布唐虞教，近绍汉唐烈。
征诛嬗礼乐，干戈化玉帛。
万国仍朝宗，棣杭密相接。
流连叹无涯，华风靡不及。
文明更远被，日月同出入。
殊邦遣子弟，来学争负笈。
太学跻多士，听讲烦重译。
洋洋弦歌声，施及乎蛮貊。
复睹汉唐盛，寤寐我心悦。
大笑辞金印，高歌被短褐。
归去事躬耕，终老在阡陌。

不战而能屈人兵，原子炸弹威力宏。
原子原子将何取，或曰取于物之精。
余大笑曰否否否，此理非汝所能明。
原子固从物所出，别有奇气为之撑。
取于英豪之热血，取于英杰之精诚。
近日朝鲜安重根，昔韩张良燕荆卿。
除仇安邦志未偿，魂气千年愤不平。
遇器附物会一发，至刚无敌逾雷霆。
其力能使天地正，其威立使邪暴倾。
空中堡垒徒碨磊，精悍输尔身轻灵。
飘然动于九天上，直入九地訇奇声。
下可毁河岳，上可贯日星。
三岛能当几个弹，一弹两弹全岛惊。
海水矗立蛟鳄死，红燄透霄虫沙腥。
一弹广岛燬，再弹长崎烹。
海波犹热天色紫，三弹立即摧东京。
倭人至此真胆落，降书联翩苦乞生。
吁嗟乎，尔之暴行难悉数，中国遍作长平坑。
出尔自有反尔日，到此尔梦醒无曾。
哀我中国四万万，谁非易水荆卿情。
寒风萧萧天宇静，长虹亘汉余歌成。
何人天下敢横行，原子炸弹临顶鸣。

国家失桂林，如地忽解纽。
人命何所托，弃家绝奔走。
一身不自保，焉能顾老幼。
弱者委沟溪，老留守户牖。
沟壑须臾毕，户牖终残剖。
强者窜林莽，宁免豺虎口。
峨峨飙轮车，电逝穿黔柳。
车箱及车顶，簇簇攒人首。
攀援不能上，折胁更断肘。
攀援幸能上，苟全何能久。
稍焉入岩关，横扫似铁帚。
车顶尽齑粉，车箱困颠仆。
哀哉天不仁，视人真刍狗。
成都遇难妇，言由桂来奔。
昔家七八口，亡散莫知端。
经年到西蜀，万死馀一身。
惊定方识痛，语罢更酸辛。
敝垢失人貌，投亲莫辨门。
嗟余流离子，于兹七八年。
曩在宜昌岸，鼙鼓震江翻。
形势虽仓皇，犹许续上船。
莫速桂林寇，如火忽燎原。
飙风助为虐，黔黎悉遭燔。
往昔熊罴士，壮气今何存。
此气在磨砺，不砺便黯然。
铁戈置生锈，金斧耀益鲜。
抗战六七载，杀敌亦无算。
最痛潭桂柳，寇来如席捲。
祸酷创痍深，言之泪被面。
请纪难妇语，治国治军鉴。

飘飘一漏舟，放在大海中。
四顾茫无岸，百变起鱼龙。
旁人心为骇，舟中无动容。
沉湎犹自得，酣歌激太空。
已矣复何道，焉知其所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