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行

邻居亦小康，两男三女郎。
长未胜纺绩，幼啼绕膝旁。
妇诞近临蓐，时则正农忙。
晨起鸡三唱，呱矣有子降。
无菑亦无害，弄瓦非弄璋。
啬夫心弗怿，发言声喤喤。
生男堪耕作，生女费稻粱。
畜此何为者，诚不如匹羊。
羊壮侑吾酒，女长何所偿。
解裼投之地，投地却无伤。
啬夫出语人，会当坑之荒。
荷锄悻然去，妇噭厉始飏。
比室惊声至，观者压四墙。
老姑蹒跚来，抱之登于床。
喃喃向女语，汝父铁心肠。
与其为父戕，不如弃道旁。
生死卜之命，吾妇心莫伤。
妇闻悄不语，为女裹衣裳。
开衿饫女乳，道汝父无良。
我女从兹去，何日复见娘。
顷刻父入门，妪抱急潜飏。
呱呱声已杳，妇心尚皇皇。
低头拂枕席，黯尔泪两行。

征人戒永夜，断梦警鸣鸡。
搴帷瞻衡宇，月明星已稀。
晨风飘红烛，零露驾双騑。
抚剑一长叹，欲别复依依。
佳人枕前起，红粉裛妆啼。
纤纤出素手，密密结我纚。
盈盈低翠黛，问我以归期。
哽结不能语，泪下忽沾衣。
衣沾谁为浣，去去复何疑。
死当同幽圹，生当长别离。

朝阳出汤谷，辗转照我房。
房中有孤子，三叹仍馀伤。
鸡鸣忆晨省，蹑足上高堂。
望帷闻欬息，入室见空床。
药铛馀宿火，果饵不复尝。
柔翰尘封壁，遗念衣满箱。
静言一怀故，恸哭回中肠。
去者日以远，来者日以忘。
春阳被葵藿，在煦不知旸。
一朝忽西谢，天地尽凄凉。
漫言终图报，斯世已茫茫。

中夜不能寐，起坐独神伤。
俛仰念吾父，今逝适何方。
寒灯怀旧事，怛恻不能忘。
傥如术者言，魂魄今来降。
束衣起徘徊，夜色顾未央。
室人相戒起，无语各悽惶。
孤灯远檐际，红烛隐深堂。
摄斋登木杪，四顾何茫茫。
繁星渺天末，落月凄屋梁。
故园阻云水，狐鼠塞道旁。
幽都不可处，儿曹今在望。
兰堂犹华好，椒糈郁芬芳。
父兮其来归，异乡莫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