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苦蝇

蚊虻驰吾前，汲汲转飞翼。
訇若沧海啸，颤若坍四极。
颇言“六合头，造物曝幽幂。
巨山出苍云，乌金闪光熠。
俯掇无所忌，负载万牛泣。
举国奔而往，子竟昧而立。
后日枵空腹，毋向吾门乞。
苟非爱吾子，孰肯通消息？
吾时误已久，拜拜恐无及”。
我闻稍有疑，随往蹑其迹。
三步及庖厨，一目见桌壁。
桌面清如铜，鼠矢点一粒。
恨无显微镜，可以细相觅。
绕矢堆万蝇，攫扑争何急。
故者在其中，回首笑如蜜：“向言果如何，我固无欺匿。
吾子好为之，我难助子役。
竞争自公平，各人肆其力”。
啼笑我大难，试语彼不唧⑴。
此矢玷吾房，污秽值一惜。
正欲持小帚，扫去粪坑隙。
转思万物异，所嗜讵可一？
使彼生无欢，扫去亦何必。
罢罢任彼为，归我读书室。
彼情有所寄，亦免搅吾侧。

大雨哗然落，充塞乾坤满。
闪电破空飞，若天张巨眼。
朗然照大地，一瞥迅复掩。
英雷号奔驰，怒发如狂犬。
自南倏及北，势若有追赶。
我卧空园中，心身两怠倦。
独处万惊耸，耳目不能眩。
浮世繁万象，争夺固喘喘。
虚空何物邪，乃亦穷蛮悍？
岂真天地间，只是利名畹？
遥遥巴陵城，泼雨亦当溅。
中有少年人，适开生日宴。
嗟雨隔路途，怅想莫能践。
精神不可拘，渺入玄冥远。

薄屋贫村霜作被，空盘冷灶米如珠。
母将弃室趋生路，父尚争疴在死区。
他日成人真侥倖，此时生我直多馀。
天其懜懜亦清醒？一骰投吾赌胜输。

都抛冷纸卅年意（时正作《女儿曲》第二稿。），独坐萧窗万籁喑。
百折涛来舂肺腑，一丝魂去访青冥。
山光与夜争辉黑，萤火专空僭月明。
谁擪幽箫和酒至，共予悲喜语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