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一九四一年秋）

高树战西风，秋雨檐前滴。
蟋蟀鸣空庭，夜阑犹唧唧。
空室阒无人，萱帏何寂寂。
自母弃养去，忽忽春秋易。
出户如有遗，入室如有觅。
斜月照西窗，景物非畴昔。
空床竹影多，更深翻历历。
稚弟年尚幼，谁为理衣食。
我不善家事，尘生屋四壁。
昨夜雁南飞，老父天涯隔。
前日书再来，开函泪沾臆。
上书母氏讳，下祝一家吉。
岂知同床人，已以土为宅。
他日纵归来，凄凉非旧迹。
古称蜀道难，父今头应白。
谁怜半百人，六载常做客。
我枉为人子，承欢惭绕膝。
每欲凌虚飞，恨少鲲鹏翼。
苍茫一四顾，遍地皆荆棘。
夜夜梦江南，魂迷关塞黑。

西风倒吹易水波，恍闻当日荆卿歌。
白日竟下燕台去，秋草欲没宫门驼。
阖闾头，伍胥眦，馆娃宫殿今何似。
五陵风雨自年年，莫问兴亡千古事。
我今醉舞影婆娑，短歌未尽意蹉跎。
敲断吟簪细问他，人生不死将如何，吁嗟乎，人生竟死将如何。

十载南冠客，金台古易州。
浊醪无可醉，云树只供愁。
离乱那堪说，烟尘何日休。
高楼一夕梦，风雨又惊秋。

少年何苦学忘机，不待人非已自非。
老尽秋光无一事，坐看黄叶下阶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