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六首 其五

客有行李色，青马沾黄雨。
问客客何来，言旋江淮浒。
江淮烽火急，道里今何许。
下马客前揖，告我词缕缕。
途遇勤王师，喧阗伐钲鼓。
走若鸟兽散，蛇行蚁无伍。
水程非买舟，陆亦未戴釜。
巨舸双五两，夺自浔阳贾。
晨起忽空壁，掠米入村坞。
荷两空橐去，归必倾满庾。
未至市闭门，穴扉坏坏渚。
袒入民房卧，妻窜女踰户。
酒酤无一钱，赤手槽头赌。
其将稍诃杖，酗骂掷鋋弩。
沿河哭嗷嗷，无地避剽卤。
闻笳夕徙营，千里不当虏。

独坐忽不怡，消摇步林幽。
禾黍来好风，平绿遍田畴。
步屧阡术穷，远望坟与丘。
道遇散发者，操瓢形则鸠。
白发卷菜色，鬼伯之所留。
哀哀向我哭，泪落双绠流。
本是良农子，有田绕屋头。
娶妇子有孙，牧豕兼买牛。
去岁蝗不仁，遗穗饱螣牟。
昔旱今苦潦，三年无一收。
既负县官租，三男毙累囚。
豪家严收责，鬻田半券酬。
妻死子孙尽，遗骸委道周。
含涕指墓田，饥鬼如啾啾。
道傍美田禾，昔所手锄耰。
听言长太息，反步怅归休。
入市过屠门，少年轰拍浮。
曳丝饱大嚼，骂坐醉盱讴。
却笑负耒蚩，朝夕寡良谋。

游行步城郭，返眺见台雉。
蒙蒙垣上蒿，颓侧剥馀趾。
荒濠草盈尺，滥渊绝潜洧。
凭高瞰烟火，楼榭何齿齿。
东南无战争，嬉游狎妇子。
暄妍美纨素，轻薄醉𨴻市。
荒邑有窌藏，高衢无停轨。
有闉豚可穿，有戈薪不毁。
篝火而丛嘷，寇盗须时耳。
畴昔海波恶，艅艎若沉纸。
长淮惊戎马，吴会已增垒。
咄彼处梁雀，徒为杞人耻。
使者从东来，按部蒐前纪。
厨传烦井庐，酒肉供填委。
池隍任燕没，所录在金矢。
幸无泰山哭，啖我者胥史。

病后三见雪，两得金陵书。
金陵俸钱薄，官署类侨居。
月俸所入钱，仅足市江鱼。
童仆七八指，口不厌壶蔬。
春明断尺字，积薪每晏如。
故园好梅柳，所叹滞归欤。
我梦怀白下，落月摇庭除。
田园课丁力，岁俭赋菽芧。
未忍三径荒，刈草常荷锄。
清画听啼鴂，閒行步流渠。
忽睹南飞鸟，愁心九折纡。
江湘贼寇满，𤾂濮人民虚。
乱离忧戚属，谋生羡樵渔。
谅无智者谋，天步谁为舒。
短衣耻疾耕，壮士羞田庐。
硕言俟清燕，饱黍隐东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