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三间老屋瘦木架，狂风刮瓦天漏罅。
今年梅雨太不仁，偏不卜昼卜其夜。
睡梦惊起如盆倾，东邻西邻移榻声。
摒挡器具杂甑瓮，哜嘈人语兼儿婴。
我亦黑影大扪摸，衾裯半湿如凝冰。
仓皇呼烛照环堵，迁地庶得喘息宁。
谁知所遇若有鬼，四邻声息我复尔。
造物穷我何太愚，坐以待旦斯已矣。
吁嗟一寝亦岂关前因，必使长夜劳心神。
晓来整榻始浩叹，乃有巨蝎当帏蹲。

主人亭台好结搆，所欠大树相扶疏。
成阴动以十年计，达者于此伤居诸。
城南有树荫数亩，雷雨不得摇根株。
其境又复苦岑寂，两地相望仍相需。
此间智力得毋尽，意或就树营精庐。
有客狂起曰否否，是可生致何忧无。
乃出奇资购名匠，不用斧凿需锹锄。
本拨既畏生意失，干坏复恐旁枝枯。
奇计百出竟离土，推挽一日劳千夫。
过云架梯入城郭，假道毁屋穿街衢。
当其白昼汗霖背，各各向树长叫呼。
归来灌溉更多术，欲与地力相撑扶。
一朝根抵既盘固，树亦得主忘劳劬。
主人含笑为我道，酷吏忽去如亡逋。
诚堪对客作青眼，遑惜空橐捐青蚨。
我思大风移木古所载，怪事咄咄曾废书。
今之合抱藉人力，毋乃神助言非诬。
可知世事无不有，梯山航海穷膏腴。
以此较彼虽已细，亦贵志力交相符。
人生行乐苦不足，花移新第徒区区。
一言仍愿进药石，道旁见者曾嗟吁。

客序匆匆换物华，临歧絮语暗咨嗟。
门前税急应捐产，江上书归定落花。
有限亲朋谁眼底，无多骨肉况天涯。
遥怜儿女高楼夜，未解长安正忆家。

青山如障忽一束，乃有高阁凌空嵌。
练江新涨涌其下，势欲撼倒千重岩。
先生看山复听水，偶出硬笔相雕镵。
铮鏦金石出孤啸，得者寸楮珍缃函。
忆从去年孟冬月，贱子乃挂新安帆。
识韩未遂失交臂，遇合岂有神物监。
天边云树屋梁月，展翰徒尔倾心諴。
羁孤面壁百不可，春至乳燕仍呢喃。
落花庭馆忽长揖，惊定不觉言諵詀。
君时将发海阳道，一见幸慰调饥馋。
重来山雨正淫积，一鞭冒雨冲泥瀺。
醇醪复饮不知醉，可累心处俱从芟。
先生笔阵更排宕，云烟川岳供吞嗛。
百家腾跃入环内，依山铸铜海煮盐。
辁材朴学塞衢路，大雅独赖相扶搀。
去年蜡屐入黄海，裹粮数月追麋羬。
天都峰头夜长啸，魈魅一一逃深杉。
古今人迹有未到，君以蝌蚪磨苍岩。
呜呼壮游乃至此，一吐能不摇山碞。
我闻武夷仙蜕已千载，何时一摘来尘凡。
乃使奇踪遍灵胜，更以鸿藻空柔掺。
愧予风尘满面目，世纲束缚难为劖。
候虫时鸟偶嘈杂，鱼鲁亥豕纷儖儳。
新诗示我拍手起，朗诵忽破歌喉缄。
雄词艳句萃尺幅，银钩铁画穷毫纤。
持归坐对觉神王，云中一鹤何翩彡。
此山此水复此客，合黄黏木谁能谗。
行当肩舆日日坐君阁，遑惜典尽春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