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一九七八年）

悠然一弹指，烟生身自毁。
海客携此物，欧人骇欲死。
夏娃窃果后，奇物熟能比。
及今二百年，夷然不怪矣。
清夜我有思，人间何者奇。
疱瘿岂不怪，孰视如不知。
忧患既千百，受者唯自悲。
五官俱麻木，药铒何由施。
杰士忽挺出，众人指为痴。
悄然烟渺渺，逝者已如斯。
如斯而已乎，燃烟一长嘘。

哀角破夜来，神州折大旆。
关河方待春，公胡薨此际。
瀛海同一哀，泪血迷烟翠。
艰险公所趋，荣名公所避。
开创公无前，危苦公有誓。
排山起发功，高翥五州际。
樽俎与戎衣，雍容见勇锐。
虚衷纳众流，谈笑欲魑魅。
清辉及岩屋，崇阶啖粗粝。
海岳有平夷，铁石含秀致。
故知老松折，宁屑彩娥媚。
郁勃烈士胸，未竟苍生计。
宵旰疾岂瘳，易簧犹奋翅。
伟人德或疏，至德未必伟。
公立天地间，凛凛孰能议。
不碣亦不坟，天风为鼓吹。

坤轴顿摇曳，星辰竟倒置。
闾巷尽鲛人，朱露点霜砌。
祭场默哀时，悄闻一叶坠。
嗟乎闻迅雷，恻恻挥无泪。
绕室但沈哀，搅肠空如醉。
伟迹铭寸心，欲咏难一字。
回首廿年前，幸瞻人中骥。
扬袂高树风，轩眉春岭气。
顾我一握手，深我故国思。
逢公本偶然，区区公岂记。
欲使砺铅刀，长思殉大义。
烂漫桃李开，碧野盈生意。
节物争缤纷，翻感斯人逝。
胸中千顷愁，烈眶忽飞坠。
纵横不可收，呜呼成一快。
酬公仅泪耶，忧渐不成寐。
沥血歌芳烈，芳烈何由志。
霜鹰入梦来，高原看揽辔。
万姓攘臂歌，晨钟呼公起。

烈风下东南，万古闭天阙。
烂烂少微星，如何中夜灭。
孤馆哭先生，眼枯唯馀血。
悽恻龙虎墙，曾见鸾凰歇。
孤标挺桐城，戛戛多奇作。
浩气耿江关，颠危不改辙。
坛坫五十岁，挥手鲸鱼击。
无惭望溪孙，欲较扶风岳（指令岳马通伯先生）。
壮采雕龙篇，覃思左氏略。
古音更谁傅，公去成绝学。
斯文无欲丧，逐使江海竭。
东城草萧瑟，子云遗高阁。
低徊瞻南轩，仿佛清芬发。
唯公爱后生，肝胆有馀热。
清夜挥尘谈，春风泉水活。
杯酒意拳拳，诱掖忘驽劣。
卧病岁侵寻，鹦州波浪阔。
蓬高且绕室，岂无雅雀聒。
前月手书来，尚念微躯弱。
涤器日蹉跎，音问愧时缺。
方喜扶杖行，电光忽永缺。
百身亦何赎，温语堪重说。
唯当奋丹铅，庶不负芳烈。
乾坤犹震荡，此意恐毫末。
黄鹤去不归，衰呼厚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