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

峨峨百里外，烟鬟望歘矐。
峭帆两日程，始及抵山脚。
连山亘两岸，千仞排垠堮。
不知浑沌来，孤屿孰开凿。
初从山背望，上下势相若。
两崖忽中分，老牛角紾昔。
向阴栖鸬鹚，石齿白磊硌。
其阳峰面锐，鹏噣高卓卓。
青葱起美荫，远景翳林薄。
脊骨不贮土，长根自蟠错。
旁观倚崔嵬，遥势借恢扩。
大哉造物奇，咫尺形体各。
中腰神女祠，绀碧架飞阁。
藐焉冰雪姿，玉貌坐端悫。
小雨夜归梁，晴云晓褰幕。
神威不在猛，水怪自惊遌。
帖然率群丑，俛首受条约。
移舟试欲登，夷险费斟酌。
耸肩却步立，窘若被束缚。
攀跻虽未成，夜枕梦已噩。
起来揽带坐，波软风力弱。
圆月光吐吞，蛟龙恐惊攫。

片雨南来压短篷，回看天北吐长虹。
风才过处云头黑，雾忽消时日脚红。
远岸浮沈沙柳外，危矶出没浪花中。
扁舟一叶无根蒂，笑掷吾生付柁工。

天道本好生，无端杀机伏。
恻然逊国际，罹此靖难酷。
天下自一家，诸臣义不辱。
侍中初出亡，乞援向谁哭。
势穷继以死，初念固不欲。
渐渐那刹矶，汹汹怒涛蹴。
呜呼蒙葬地，乃在江鱼腹。
贤哉翁夫人，偷生不忍独。
提携及二女，感激到婢仆。
举家十三口，同日死江曲。
真难赎百身，竟用全九族。
当时故吏士，过者不敢目。
藁葬同一坟（翁夫人及二女合葬金陵塞洪桥北），招魂倘来复。
易名虽两经（弘光南渡改谥文贞），庙貌未严肃。
我思铸遗像，镇此千山麓。
贫贱复何言，诗成泪盈掬。

苕苕指衡湘，屈蟠路如蛇。
江天风月夜，往往闻清笳。
寻声向曲岸，灯光出蒹葭。
古哨聚游兵，汛地错犬牙。
上下十数里，塘回互周遮。
警急一举烽，夜行禁艑艖。
茅屋三五间，各自比建衙。
门前荫垂柳，屋后编篱笆。
恐尔本良民，赋敛逃科差。
居然长儿女，戌久还成家。
炎荒属未宁，羽檄方纷拿。
惜哉好身手，宴坐销精华。
何当钲鼓息，再见户口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