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蔡文8首

东螺虎尾之分派，北流西折而联界。
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
去年东螺乾，今年东螺浍。
大宗盛时支子依，支子若强⑴大宗坏。
馀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⑵相沿。
阿拔之源⑶阿里山，虎尾之源水沙连。
譬如兄弟阋墙变，却于异性⑷共周旋。
水有源头木有本，不信但看棠棣篇（黄美娥编校）。

双溪奔流西入海，海势吞溪溪气馁。
银涛翻逐绿波回，遂使溪流忽然改。
番丁日暮候潮归，竹箭穿鱼二尺肥⑴。
少妇家中藏美酒，共夫倒酌夜炉围。
得鱼胜得獐与鹿，遭遭送去头家屋（黄美娥编校）。

淡水北尽头，番居之所纪。
远者旬日期，近者一望止。
内地闽安洋，扬帆日暮抵。
全台重北门，锁钥非他比。
闻昔王师来，负固犹未已。
惧发阴平师，先截长江水。
降⑴旗出石头，铁锁亦奚裨。
空亡五镇兵，鬼队阴风里。
大遁八里坌，两山自对峙。
中有干豆门，双港南北汇。
北港内北投（作者注：「社名。」），磺气喷天起。
泉流势⑵胜汤，鱼虾触之死。
浪泵麻小翁⑶，平豁略可喜。
沿溪一水清，风被成文绮。
溪石亦恣奇，高下参差倚。
踰岭渡鸡笼，蟒甲⑷风潮驶。
周围十馀里，其番称姣美。
风俗喜淳良，鱼盐资互市。
南顾蛤仔难（作者注：「社名。」），北顾金包里（作者注：「社名。」）。
突入红毛城，顾似东流砥。
南港武朥湾（作者注：「社名。」），科藤通草侈。
摆接⑸发源初，湜湜水之沚。
隔岭南龟崙（作者注：「社名。」），南嵌⑹收臂指。
鸡柔⑺大遁阴，金包傍山矶。
跳石以为梁，潮退急如矢。
山鹿虽无多，海菜色何紫。
又有小鸡笼，依附在密迩。
凡此淡水番，植惟狗尾黍。
山芋时佐之，原不需大米。
近日流亡⑻多，云欲事耘耔。
苟其愿躬耕，何处无桑梓。
窜身幽谷中，毋乃非常理。
大社虽八名，小社更累累。
各以近相依，淮泗小侯拟。
通事作头家，土官听役⑼使。
通事老而懦，诸番雄跅弛。
何以尽倾心，圣朝声教底。
我行至此疆，俯伏而长跪。
羊酒还其家，官自糗粮峙。
殷勤问土风，岂敢厌俚鄙（黄美娥编校）。

大甲妇，一何苦。
为夫馌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绩麻缕。
绩缕须净亦须长，撚匀合线紧双股。
斲⑴木虚中三尺围，凿开一道两头堵⑵。
轻圆漫捲不支机，一任玄黄杂成组。
间彩颇似虹霓生，绽花疑落仙姬舞。
吾闻利用前民有圣人，一器一名皆上古。
况兹抒⑶轴事机丝，制度周详供黻黼。
土番蠢尔本无知，制器伊谁远近取。
日计苦无多，月计有馀缕⑷。
但得稍閒馀，轧轧事伛偻。
番丁横肩胜绮罗，番妇周身短布裋。
大甲妇，一何苦（黄美娥编校）。

去县日以远，风俗日以变。
顾此后垄番，北至中港限。
音语止一方，他处不能辨。
头发顶上垂，当额前后剪。
发厚压光头，其形类覆碗。
亦有一二人，公然戴高冕。
黑丝及红绒，缠之百千转。
大有古人风，所惜双足跣。
男女八九岁，牙前两齿刬。
长大手自牵⑴，另居无拘管。
父固免肯堂，翁亦无甥馆。
是处两三间，村庄何萧散。
高廪置平原，黍稷有馀挽。
所虑湿气蒸，驾木如连栈。
巨匏老而坚，行汲络藤瓣。
溪水涨连旬，利涉身焉绾。
丰年百礼偕，疾病颠危罕。
饮酒即高歌（作者注：「番民多即事成歌。」），其乐何衎衎（黄美娥编校）。

崩⑴山万壑争流潝，溪石团团马蹄絷。
大者如鼓小如拳，溪面谁填递疏密。
水挟沙流石动移，大石小石荡摩涩。
海风横刮入溪寒，故纵溪流作鬐鬣⑵。
水方没胫已难行，水至拦腰命呼吸。
夏秋之间势益狂，瀰漫五里无舟楫⑶。
往来溺此不知谁，征魂夜夜溪旁泣。
山崩岩壑深复深，此中定有蛟龙蛰（黄美娥编校）。

来时北渡正三⑴更，归日微明复到此。
过港应须及退潮，稍缓须臾徒延企。
以兹来往不成眠，鸡鸣夜半行装起。
平时拥被五更寒，今夜匆匆胡乃尔。
风捲涛飞天雨急，从人尽是征衣湿（黄美娥编校）。

南嵌之番附淡水，中港之番归后垄。
竹堑周环三十里，封疆不大介其中。
声音略与后垄异，土风习俗将无同。
年年捕鹿邱陵比，今年得鹿实无几。
鹿场半被流民⑴开，蓺⑵麻之馀兼蓺黍。
番丁自昔亦躬耕，铁锄掘土仅寸许。
百锄不及一犁深，那得盈宁⑶畜妻子。
鹿革为衣不贴身，尺布为裳露双髀。
是处差徭各有帮，竹堑茕茕一社耳。
鹊巢忽尔为鸠居，鹊尽无巢鸠焉徙（黄美娥编校）。